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这株槐原来是枝繁叶茂的，后来有位遭人离弃的女人吊死在树上，这树是有灵性的从此再也没有发过芽，长过叶，成了株枯槐。

    春山的家就在枯槐的对面。

    春山的母亲坐月子着了凉，不到一年就去了。春山是父亲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原本也没指望有啥出息，然而二十年过去了，春山成了这深山里第一个大学生。

    还记得开学那天，全村的老老少少都站在了枯槐前，而父亲就像跟拿破仑凯旋而归的战士，手里拎着行李，脸上泛着骄傲的光。走了几里，春山说，爹，回吧！老人说，再送送。这一送，送了二十多里。

    毕业后，春山当了官，有了房子和车，也有了妻子和情人。春山几次回来都是风风光光的，他想让爹和他回城享福去，老人却依旧守着那老屋。村里人很奇怪，就问他，被问急了，老人就红着脸说，娃儿也不易呢，俺去了拖累他。

    后来春山被举报贪污而做了牢，房子和车没了，妻子和情人也走了，仿佛曾经拥有的一切瞬间都消失了。是他爹沿着弯弯曲曲的百里山路去看他，春山看见父亲磨漏的布鞋，哭流了下来：爹，我错了。老人用力拍了拍春山的肩，平静地说爹还等你给爹种树做棺材板呢！

    时间就在老人每月每月的坚持中悄然流逝着，春山不忍心，老人却说，我只是想来看看。第十年的时候，爹却不来了，问捎东西的人，那人眼圈一红，啥也不说转身就走。

    刑满释放回家，枯槐还在，老屋却不在了。

    村长告诉他，他爹为了赶在年前爆竹能卖个好价钱，起早贪黑猫在槐树下的简易棚里做爆竹。一天夜里，只听“轰”的一声，天明去看，树上血迹斑斑，地上狼籍凌乱，却不见了老人。春山颤抖了，他知道爹一生不追求什么，只希望死后留下全尸。一次舅舅拉父亲到城里当建筑工，想象自己从高高的楼上摔下来脑浆迸裂的样字，爹说啥也不去了。春山说爹愚昧，老人红着脸生气地摔门而去。那还是爹第一次发火哩！

    村长幽幽的说，唉，那么大的人被炸的精光，只好拾了些碎片、旧衣物做了个衣冠冢，埋在了枯槐下，按祖宗的说法，没有全尸不能埋进祖坟，死后见不到亲人，你爹啊成了无家的孤魂野鬼了，唉……

    春山的腿一弯，轰然跪在了枯槐前，泪如雨下。

    春天的时候，春山在附近的山上承包了十垧地，全都种了槐，而家门口的那株槐，竟奇迹般地发了芽。

    夏天的时候，一片葱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