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过去了,原定的面试未能如约前来。最初的期待已经慢慢淡去,曾有过的失落也已经逐渐遗忘。细想起来,其实这是件好事,因为有了这么多的时间让我去慢慢细想这曾经需要面临的人生选择。
这个让我面临选择的单位是一家新开的五星级酒店。在我的家乡,一个沿海的小城市里,它的到来,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在公路旁迅速矗立而起的高楼大厦,其内部装修的豪华,以及它大规模的招聘,都让人们的茶余饭后多了不少谈资。
我现在的基本情况是,在当地一家较大的事务所担任审计项目经理,工作十五年。前十年的经历均在一家国企担任出纳,后几年中也有了一份发达地区外企的工作经历,曾经担任多家企业的财务顾问,对一些成本控制、财务分析、内部管理略有了解。让我面临的选择是,这个酒店的总经理曾经力邀我成为这个酒店的财务总监。这个职位对我而言是挑战,也是对我原定的职业设想的重新规划。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外地工作时,家人一心希望我能回来。于是,在这个酒店大规模招聘时,我的先生帮我投了一份简历。简历投出后,居然石沉大海,一向自信的我,居然在初选中即被淘汰。虽然有点受打击,但对酒店业一向兴趣不大的我,并未有太多的失落感。当时我的想法是,它未选择我,不是因为我不优秀,而是因为它没有适合于我的职位。
为了回家工作,我选择了当地一家较大的事务所。选择这里,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对审计行业的情有独钟,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能够在事务所积累丰富的经验,将来或许可以在这一行有所发展。由于家乡的落后,事务所的竞争激烈,小地方的人情世故,尽管我有过几年的外企审计经历,进这个事务所也是费尽了心思。从初次的接触到后来的录用,都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为我做了种种周到的安排。这份情意,我至今也无法还清,只有珍藏在心底了。
到事务所工作后,从发达地区到落后地区的巨大落差,包括执业环境的差异,思想观念的不同都带给我很多的迷茫。最初的三个月里,因为我没有业务,只能给别的同事打杂,从一个项目经理到一个最初级的助理,我必须用最大限度的忍耐让自己平静地面对这一切。多少次心生打退堂鼓的念头,最终都被一一打消。现在回头想来,当时支撑我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还是内心那份不服输的个性,永远都不愿意自己成为一个逃兵。没想到的是,在这最初迷茫的三个月里,我接到了那个酒店的电话。
永远记得那天中午,那个傲气的人事小姐,在电话里对我说的话:“下午能过来一下吗?我们酒店月底要开业了,现在需要一个会计,过来面谈一下?让你做成本会计,你看行吗?”我笑:“成本会计?”人事小姐立刻说:“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做过,不会做?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教你呀?”直觉中,不喜欢她,再加上第一次的石沉大海,更对酒店生出更多的不喜欢。于是,我笑,慢慢地说:“起码财务经理,不然一切免谈。”小姐很惊异:“那是不可能的,我们这里经理以上级别必须是外地委派。”我说:“那就算了,成本会计不是我理想中的职位。”
从那天后,我几乎要忘记了这个酒店。由于自己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手头的工作日渐繁忙,我每天都埋头于工作之中。可喜的是,由于自己的努力,以及自己曾经有过的咨询经历给自己留下的良好的亲和力,所有所长为我安排的业务,我做完后都会带来新的业务。我曾经多次担心过自己的社会背景不能完成事务所的开拓业务指标,结果我所做过的客户都已经帮助我完成。当我被告知我用一个月的时间即完成了下半年的全部业务指标,终于得到了那位不苟言笑的所长的表扬时,当我终于庆幸自己的忍耐有了结果,决定继续努力的时候,那个意外的电话扰乱了我的生活。
夏日的午后,手机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接起来,是一个低沉的男声:“你好,是某某吗,我是某某酒店。”居然又是这个酒店,还打扰我干什么,难道是新来了一个人事,不知道我曾经的拒绝,再次想让我去做成本会计?我不由地愣住了,听到他在电话里继续说:“我正在看你的简历。你的简历上的经历,你的能力,都是我们现在所招聘的财务人员所不具备的。”我说:“是吗?你们酒店曾经在四月份找过我,让我做成本会计,但被我拒绝。因为我对自己的定位起码是财务经理。”他说:“我不会再让你做成本会计,那对你而言是一种委屈。我想请你做我们的财务总监,你愿意考虑一下,与我们作一些接触了解吗?”似乎这个变化来得太大了点,我不知道自己该答应还是不答应,内心里甚至想这会不会是一个玩笑。直到他告诉我他是这个酒店的总经理后,我才开始相信这个建议的真实性。原本想拒绝的,可是那个职位对我而言是个诱惑。于是我说:“好吧,我会考虑一下,人与人是缘份,如果不成的话,也会是朋友,对吧?”听了我的话,他似乎很开心,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约定了第一次见面的时间。
第一次见面很不顺利,因为临时接到出差的任务,在我回到单位后,已经超过了原先约定的时间近两小时。虽然我已经与他说明了情况,但总觉得这一次的序曲实在是不那么顺利。赶去酒店时,我没来得及化妆,甚至没来得及洗一下跑了一整天风尘仆仆的脸。这是我平生所经历的最真实的一次面试,也是我最难忘的一次面试。因为与总经理的两个小时的交流,给我带来的感觉只有两个字:投缘。
现在想来,人与人之间还是有缘份的。不明白怎么会那么巧,我与他居然是同校同专业的校友,不明白怎么会如此投机,两小时对我们来说只是短短的一瞬。我和他并没有谈到很多工作上的东西,更多的是聊的曾经的工作经历,以及人生的爱好与梦想。也是在这次见面中,我了解到,他所希望我考虑的职位并非空缺,只是因为那位从外地委派而来的总监不能符合他的要求,他希望如果我是那个合适的人,那么我将接任为新的总监。当他告诉我他非常欣赏我的时候,我是那样开心,庆幸自己遇到了伯乐。当他和我说,第一次没有选中我,是他疏忽了我,第二次让我做成本会计,是委屈了我,而这一次在我平静的工作中,他的出现,又是一种冒昧,是打扰了我,我被深深地感动。开心与感动之余,我没有多想为什么原任的总监会不符合他的要求,也未多想我的接任是否真的能够顺理成章,甚至没有多想辞去自己现有的工作将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出色地完成了他交给我的作业,一篇关于对财务总监工作设想的文章。他越来越表现出对我的欣赏,也越来越迫切地表示希望我能成为他工作上的好助手。他告诉我,原任总监在九月三日将离职。离职后,正式的招聘会开始。他会把我带到整个公司管理层面前,通过一个形式,让我正式成为酒店的一员。于是,我接受了他的建议,在工作之余,我停下了正在准备的本科考试的复习,开始补读酒店财务管理的课程。除了对帮我安排事务所工作的那位朋友心生愧疚外,我对现有的工作甚至没有一丝的留恋。甚至,我忘却了原来对酒店的不喜欢,忘却了自己原来的梦想与追求,只是一心一意地在为做一名财务总监做一切的准备。
接下来的一切,却没有按照原来他设定的轨迹运行。原定的那次与公司其他高层的见面,忽然被他中午的一个电话而取消。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有一些新的事情要处理,在下一周他希望能与我正式地定下。
不知是不是我过于敏感,我感觉他这次的语气不似以前那样的开心。隐隐中,我有点不太好的预感,而他下周与我定下这个职位的承诺又让我有几分安心。我努力不去多想,继续做好我的准备工作。而新的一周来临了,我却始终没有接到新的通知。而在之前,哪怕只有几天没有联系,他都会来对我做一番解释,希望我能再多点耐心来等待。总经理那里是一片沉寂,我的倔强也让我不愿去问他什么。只是陆陆续续地听到从酒店的其他员工那里传来一些消息:酒店的投资方出了点问题,由于在接受执法机关的一些调查,投资方不希望在此刻更换财务总监。原来已经离职的总监被召回,但总经理宣布不让她参与任何的工作。
其实即使没有人告诉我,我也知道酒店对于财务总监这个职位的换人有了不同的意见。对于财务总监的更换,决不仅仅是一个总经理的意见所能决定。至少,投资方、管理公司都有更多的权利来决定这一切。而总经理那里始终是一片沉寂,或许是因为他仍在努力,不愿断绝我全部的希望。也或许是因为他自觉自己很失败,不愿直面我坦承自己的挫败感。在没有接到如期的通知后,我又重新开始了自己的考试准备工作。我想,此刻我最应该做的是,继续自己平静的生活,沿着自己既定的轨迹,该做什么去做什么吧。
因了没有接到通知,曾经的失落后,在冷静中开始仔细考虑这个职位,以及对自己人生的影响。甚至会想:被召回的这位总监是否真的如总经理所说,没有任何能力?她的被辞退是否会有别的隐秘的原因呢?我没有任何总监的经历,没有财会本科毕业的学历,真的值得他如此看重么?如果如他所愿,在上周就已定下我接任总监的职位,那投资方的问题是否会对我的工作造成影响?当时只想着这份总监的职位会给自己带来莫大的骄傲,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进去是否真能胜任这个职位,是否真能从容应对酒店里复杂的人际关系,是否真能永远是总经理所欣赏的那位总监。若果无法对总经理的财务上的要求做到百依百顺,是否真能在这里工作得称心如意。
回想起当时从外地回家,放弃了在外地美好的职业前景,只为了能够拥有一份最平淡幸福的家庭生活,只为了能够每天看到孩子天真的笑容。所有的牺牲,只求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够在努力之余仍能够对家庭尽一份义务。如果去了酒店,我则将自己推到了另一个不安定的环境中。面对渐长的年龄,眼看着自己的精力一天天衰退,我还能面对那些挑战,还能够是那个不怕输的我么?
常有朋友对我说:金子到哪里都会闪光。我想,现在我需要这份对自己的鼓励。如果自己真的是金子,那么留在事务所里,一份坚持与几分努力,或许也会让自己闪光。继续走自己的路,好好地努力,全心全意地去爱自己的本职工作,一定会给自己带来更加美好的前程,我深信这一点。
作者单位:江苏仁禾中衡会计师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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