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家住在湖北天门偏远的农村，交通十分不便，婆婆、公公人很善良，每年都盼望着我们早一些回家！每年回去过年，都是我比较恐惧的事情！不是因为亲情的牵淡漠，而是因为回家的路实在“太难”走了！

　　乘火车近20个小时，到武昌火车站，天还没有亮，和四面八方赶回来过年的人挤在一起，站在冬天的晨风中发抖，好不容易挤上汽车，颠簸4个小时左右到达天门，从天门到镇上，得1个小时左右，镇上到村子里不远的路，还得1个小时。要是说因为这样我就嫌累！也未免有些娇气了。让我感到恐惧的主要原因是：镇上到村子里的路太“烂”了。我用的是“烂”这个词，“差”不足与形容我的感受。这些年叫面包车也好，雇用“麻木”也好，乡野小道上一个大坑接着一个大坑，每次赶到家，我都会被颠得腰酸背疼，要是下雨，坐在麻木里都会被溅得满身泥水，我在想，要是稍为平坦一点的土路也没关系啊！可是到家的那一段路实在太难走了，难走的我用30多年的人生经验都无法描述。天门地区连年阴雨，羊肠小路年久失修，村子里的青壮年全部在外打工，留守的老人和孩子无力整治，在国家越来越强大，农民越来越富的情况下，仅存的路越来越糟糕，严重高低不平，水洼积水，一年比一年的情况差。

　　汉江在天门地区有几条支流，绵延蜿蜒，去婆婆家的路上要分别4次经过这几条河，河上面的20米左右的桥，都是解放前后五十年代的土桥，桥身狭窄、破旧、年久失修，千疮百孔。每次路过这些桥，我都是胆战心惊。最可怕的“邓肯桥”两边没有栏杆，每次只能过一辆小型农用车，这边桥头的摩托车，要等河对岸的摩托车先通过才能通过，两辆自行车相向而行，过桥时都要下车互相谦让，才能通过。而我每次走过这座桥，都要全神贯注，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不小心掉到河里，失掉性命。去年回去的时候“邓肯桥”塌了一半，农民们用一些建筑垃圾和烂砖头块，勉强填补了起来，我坐在雇用的车上，在离婆婆家还有十里地的桥头下车，走十里地回家，我担心，司机水平不够高，会连人带车掉到河里去！

　　在湖北过年的时间，大部分是阴雨连绵的天气，在吃年夜饭的时候，我都一直在想：“这样的下雨，邓肯桥受得了吗？会不会已经塌了？那我该怎么回家呀？”。返程时路过这座桥，我把心提到嗓子眼，安全通过后，心才慢慢的放下来，颠簸痛苦被恐惧掩盖。

　　湖北的年饭，大部分的菜都是蒸菜，很有特色，婆婆的厨艺也不错，尤其是吃自己家的土鸡、土鸡蛋，比在城里买的好吃很多倍。我在北方的家，也是农村，柏油马路通到家门口，做饭用蜂窝煤，家里的取暖和火炕老让人觉得暖洋洋的，天气也比较干旱，很少下雨。在婆婆家过年，回家半个月，10天都会在下雨，村子里的路非常泥泞难走，从小就很少穿雨靴的我，每天必须穿长到膝盖的深水靴出门。烧的柴草很早就攒在柴房里，偶尔受潮的柴送进炉灶里，一股呛人的气味会熏的人睁不开眼，衣服打井水洗，刚打上来的井水还不是很冷，有些热乎乎的感觉，湖北农村没有烧暖气的习惯，晚上用的被子特别薄，早上起床后，到处都是冰冷的感觉，我经常冻得手脚发麻。

　　村子离镇远，手机几乎没有信号，每次打电话要跑到相对空旷的地方，电视机天线架得很高，只能收到县电视台，全天除了打打杀杀的泡沫电视剧外，大量的是广告，公公怕我闷，特意买了卫星接收器，才可以看到很多电视台，包括印度和乱七八糟听不懂是哪一国语言的电台。孩子爱吃的零食要到镇里采购，每次买一些生活用品都要尽量多买，村里有一家商店，卖的都是些土产、日杂、水货（湖北对假货的俗称），孩子们吃的零食，是城里人从来没见过品牌，我害怕不卫生，每次从镇上买很多零食带回家，可是女儿看着别的孩子吃不知名的商品，很是眼馋和向往，每次都吵爷爷奶奶，要去村里唯一的商店消费购物。

　　令人高兴的事也有，偶尔有天气较好的时候，我便会跑到汉江大堤上野炊，带些水果和可乐饮料，烤地里出产的土豆，带几支腌好的土鸡和鸭子，在大火中烤熟、烤热，和外甥、外甥女、侄子、侄女们伸着烧火的黑手，大吃特吃，给孩子们照一照相片，孩子们很喜欢这种方式，合理分工，小一点玩耍，大一点的拾柴，不大不小的点火、热情一直很高。每年都要缠着我去玩这样的游戏，只要天气允许，我也乐于陪他们玩这样众人拾柴火焰高的游戏。

　　冬天的汉江大堤，草已经凋零，踩在脚下像地毯一样舒服，防护林的树枝光秃秃的，折一点回来刚好作硬柴，田野里一般种的都是油菜花和冬小麦，还没有到油菜花开的季节，碧绿的一片让人觉得心旷神怡。春天的时候，没有回过湖北，我常常坐在大堤上畅想：这里的春天一定是没有任何污染的世外桃源，汉江大堤两边的大斜坡，长满了碧绿的青草，还有遍地的野花，农民养的水牛在大堤上悠闲的吃草，防护林一片碧绿，鸭子和鹅在池塘里游泳，偶尔冒出几只离家远的土鸡跟在水牛背后，唧唧嘎嘎的叫着，大堤两边的农田，盛开着大片的油菜花，。微风吹来，花香阵阵，防护林的树叶一定会发出沙沙的响声，傍晚，乡村里炊烟四起，水田里蛙鸣阵阵，知了也会适时地制造出一些美丽的噪音，一切都会显得空旷、安静、悠远、美好、和谐……，野炊结束的时候，让大侄子到池塘里提水，浇灭火焰，大小一行人，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邻居的孩子叫阿勇，姊妹两个，学习都很好，几年前阿勇上完小学就辍学在家，我问他为什么不读书了，他说：上学太远，周围的孩子都已经开始学手艺赚钱或者外出打工了，没有伙伴，也要学手艺挣钱，供姐姐读书。我说你还小，供姐姐上学有爸爸妈妈呢！孩子低下头不说话……，可能我在他眼里是成功并且值得羡慕人，只要我回家，他便会过来和我说一说话，聊一聊最近生活的情况。

　　去年年末，湖北的奶奶去世，我们提前回到湖北的家里，阿勇家已经在盖楼房，旧房子拆掉了，新房子结构刚刚做好，好像停工了。我准备去看看，婆婆把我拉到一边说：“去了后，说话小心，阿勇的爸爸一个月前去世了，房子也盖了一半，才42岁，是不好的病！”，我很震惊，阿勇才15岁，姐姐刚考上大学，这孩子的一生，就这样开始担上重担！见了阿勇，孩子的个头比往年高了不少，看起来已经像个大人了，看见我眼圈有些红，我掩饰着悲戚之心，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觉得自己的力量也很微弱，心下凄凄，离开他那四面透风的家。感慨每个人的一生，在生存世界里，太微不足道了！生命于自然、于历史、于世界，太渺小！

　　回城的车子颠簸着开到县城，开到武汉，突然看见宽敞的柏油马路，高耸的楼房，漂亮的街景，甚至干黄的土地，我会有一点恍惚！两个世界的感觉！有些想不起自己是哪里人！觉得城里和我刚才生活的地方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我欣欣然有些像农妇第一次进城一样，觉得干爽的路面可爱，林立的商店应接不暇，高楼大厦看又看不够，冬天里漂亮的绿化带看得我花了眼，商店里的好吃的让我觉得馋……。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十分复杂的情感，好像重获新生，终于回到正常的世界里了！又好像觉得有些失落，同样一片蓝天，为什么还有许多人必须继续生活在闭塞的、交通落后的不同世界里呢？

　　然后乘船在长江边上游历一圈，忘记这种感觉，回到北方的家里给孩子洗澡，朝孩子被“农村的寒风”吹皴的脸上，抹一些防冻油，收拾比老家干净100倍的屋子，开始又一年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