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抹布
写完这段文字之后我即出发,作为某报记者去采访盲人志愿者教同样是盲人的朋友学电脑。去年我曾与盲童有过几天最亲密的接触,因而在感情上对他们多了些敬意与温情。
众所周知,盲人中有的是自出生之日起就盲,还有的是后天各种原因所致的。前者,能给人许多感动,他们因一直用感觉触摸世事,尘世间的肮脏在他们心中不是没有概念即是被他们想象得不那么不堪,生活上虽有诸多不便,他们的内心却很少被视觉污染。后者是见了花花世界的,好或不好都领略过,然而当有一天世界的窗子猛然对他们无情地关闭,他们身心所承受的撞伤可想而知,思想和心情上复杂纷繁也不难想象。
想起与盲童们一起开往天津蓟县九山顶的那个夜晚。有个穿粉裙的女孩儿问身边一个稍有光感的男孩:窗外一直跟着咱们的是月亮还是路灯?男孩儿说:是月亮。女孩当时笑了,说:看月亮就得一个女孩儿和一个男孩儿看,那样很浪漫!男孩子挖苦她说:你太复杂了,这么小就想着和男孩儿去看月亮的事!女孩听后有些发急,争辩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车内的盲童们一下子被这个浪漫的话题激活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让人直感觉他们和正常的孩子们在心理上没有什么不同。
在那晚的演出中,会方把我叫到台上与六、七个盲童互动一个节目。主持人把同样大小的针与同样长短的棉线发到盲童与我手中,让我们比赛“穿针引线”。当时我还真的想跟他们比试比试,我不信我一个明眼人会输给这些盲童。于是我就拿着线极力往小小的针孔里穿,也许我素来不善女红,针线这玩意儿一年都摸不到一次,穿了半天才穿上。而那些孩子们,把针线放在嘴里,倾刻间便轻而易举地用舌尖穿好了。
当台下传来轰堂大笑继而是热烈的掌声时,我才知道,他们的笑声是给我的,而那些掌声是送给那些可爱的孩子们的。因为我远远地落在了他们的后面。那刻,我感觉自己的眼睛真的是白长那么大了。虽有些无地自容,还是为这么自强不息的孩子们所感动。
还有那块巧克力,那个着粉裙的女孩儿在我们分别时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块巧克力,寻声摸索到我面前说:阿姨,这是昨天另一位阿姨送我的,我没舍得吃,给你吧!当时我心一热,我不收会辜负心地善良的女孩的心情;我若去接,又会伸出怎样的手去接,我接得下吗?女孩子看我没动劲,又说:阿姨,你不喜欢我的礼物吗?
那刻,我艰难地压抑着极不平静的内心,说:怎么会不喜欢呢?这是阿姨这辈子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说着我接过巧克力,它已被孩子的手心焐得很软,热乎乎的,还带着她的体温。女孩儿在我的眼前一下子变得模糊了,只有她那极干净的笑声溪水般在我耳畔荡漾。
那块巧克力,在我手中变得格外沉重,以至现在想起来,记忆中的那种场面都让我无以面对。而这件特殊的礼物,也像一块去污力极强的抹布,在我心灵蒙尘的时候来为我擦拭,让我看到人世间还有那么多美好,以最真挚的方式让我们动容的同时,也等待着我们捧出真心去生动他们。
想起一句话,心瞎的人用眼看;眼瞎的人用心看。也许,我们这些能看到世界好或不好的人,更应该准备块抹布,时常擦擦被种种物欲被滚滚红尘裹挟了太远也蒙圬了太厚的心灵。
一会儿,我即出发了。再到那些视障的人们中间,我知道我一定又会得到震憾,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那究竟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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