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夜飘摇
雨，雨，一夜的雨。
藉着台风的威力，它来得如此肆无忌惮，来得如此有恃无恐。我的美梦竟被它打得支离破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追着那梦去，继续用残余的睡意酿造醉人的意境，可终究再也无法衔接。断开了。只听得到室外噼噼啪啪的雨打声。雨打在楼下民居的石棉瓦上，打在墙壁上，打在阳台上，打在屋顶上……一时间，整个空间被雨声喧闹成不眠之夜。我闭上眼睛，仿佛看到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地，义无反顾地，坚定有力地，围在我的周围猛烈地垂直撞击。撞出了一阵接一阵的鞭炮齐鸣，撞出了连续不断的琴瑟合奏。整个夜在雨声中微微地颤抖着。你闭上双眼，仿佛就像是卧舟江上，飘摇晃行。夜，这艘无边无垠的巨船，载着入寐人的梦想在风吹雨打的水面上破浪前行。
我掀开被子，起床开灯，发现才凌晨四点。人在此时早已是身心疲软，可雨却愈发精神。借着一丝暗淡的光线，我看到雨水发了疯似的，发了狂似的，不断地扑打下来。借着风的势力，它甚至掠过阳台，透过门缝，钻进了我屋里。呵，谁叫我住在八楼呢。这么高的地势，自然为它的随意扑洒创设了方便。我索性试着打开门，直面它的疯狂。一股风的阻力将门紧紧的钳住，平时推门的力量此时显得太过单薄。于是，我又加大力度，终于将门推开。扑面而来的，是风雨的无礼袭击。凉嗖嗖，冷冰冰。阳台上已经满是积水，在雨水扑落的时刻水花四溅。你无法干扰它的节奏，只能像欣赏孩子的调皮一样，用默默的眼神望着它。屋外的雨声响得很亮很紧，没有给人缓气的一丝休止。那雨线，在朦胧光线之中纷纷坠落，犹如不计其数的利箭。你完全有理由相信，奔赴雨中，就如置身疆场，这雨箭会让你来个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夜已经够万千诗人吟咏的了，再加上雨的参与，更为静默的夜色增添了几丝动感；静立雨前，足以给人惆怅，给人伤感，给人缱绻了，再加上夜幕的垂怜，又给雨的来袭创设了更稠的诗意。夜雨之时，想起的是寂寞梧桐，勾起的是风花雪月，唱起的是阳春白雪，吟起的是《夜雨寄北》。无尽的思绪笼罩在无边的诗意里，仿佛是这屋外的雨荡涤了焦灼的灵魂。所有的烦愁恼绪顿时都羽化升天。夜，冷却了你了躁动；雨，洗涤了你的思绪。一切都变得那么纯粹，那么分明。头脑中，没有了工作上的烦心事，没有了某段情感上的缠缠绕绕，没有了想不开的生死冲突，只有这雨夜陪伴下的诗意栖居。
从小，我对雨夜就十分敏感。每当凌晨醒来，听到外面雨声淅沥，心里就莫名生出一种审美时才有的那种愉悦。雨，不可恨；夜，不可怕。它们富有的美感，只需雨声的暗示就能传达。它们所蕴藉的诗意，也只需雨声的提醒就能迅速捕捉。我躺在雨声里，总舍不得夜幕早早拉开，总想贪婪地享受它带给我的愉悦。它们二者，显然是合为一体的，缺少了谁都不美，都不够特别诗意。没有了夜，雨声就苍白了想象；没有了雨，黑夜就凝固了动感。夜雨合璧，才能让诗人意醉，让才子神迷。
好久都没有躺身床上聆听雨声了。今夜的雨，似乎满足了这种期待。可是，今夜的雨来得是那样的凶猛，夜的空间仿佛都被它打得七零八落了。夜在狂风骤雨里抖掉了诗意。雨声不再是淅淅沥沥，不再是柔情依依，不再是轻诉绵绵。它疯，它狂，它粗，它野，它把积聚的所有怨怼都喷洒了出来。空中挥舞着它尖锐锋利的拳头，地上流泻着它匆促汹涌的步子，门墙上喷吐着它气急败坏的唾沫。我想捕捉儿时的诗意，却怎么也捕捉不到。我又想扭头睡去，却睡得一惊一乍。风声在撼动房门，啪啪如恶贼叩门。雨打屋顶，噼噼如沙场鸣炮。雨，太猛了；风，太大了。夜在这风雨中不规则地晃动起来。于是，夜不再是安详的使者。夜变得如同被激怒了一头野兽，在撕咬着你的美梦。夜变得仿佛被灌注了剧毒，弄得你精神恍惚崩溃在生死边缘。
这雨啊，何时才停？这夜幕啊，何时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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