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轩听雨，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梦中的江南，给了我太多的眷恋，遥想当年，一个人走在白墙黑瓦边的徽州故里，那时而辗转，时而笔直的小巷，深深深几许，恍惚间，这庭院尽头，应该有个俊朗的少年吧？蒙蒙的细雨，亲湿了我如缎的长发，我踱着安静的步调，就这样，踟躇着，彳亍着……风起，我的霓裳摇曳；风落，我的群角荡漾。
他呆在“逸书阁”里很久没有出来，书院的中央，桃花将我魇面，落满地，最相思，一飘飘在红尘世。我怀中的古琴，好象在冥冥间抖动了一下，是的，我该席地而坐了，想必那个知音阕韵的少年，一定能听出我的愁怨。
我不知道此时的少年是不是正读到“君似明月我似雾”，但，我指间下的这七根音弦，却早已“相思苦，凭谁诉”了……
“姑娘何以在此抚琴？您的琴声有种内敛的忧伤，在这三月的时节，姑娘应该去对面山上的竹音祠放歌，不知姑娘是否善舞，刚才我在屋里阕了一首《少年游》，如果姑娘有雅兴，不如一同前往，我以琴，君以舞，姑娘意下如何？”
我似乎显得有点凌乱，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尚早，那就随公子之意吧！”我收起琴，交给少年，少年也算知趣，替我做了上山的挑夫。
我回头看了看“逸书阁”，二龙戏珠的房檐，廊檐上的明镜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正巧打在了少年的脊背上，犹如一道佛家的光韵将他全身笼罩，好不漂亮。
山野的杜鹃包含翘醒，流水像扯不断的嘶鸣，袅袅炊烟，绿影婆娑。我和少年正勃勃兴致，翩然而至，不巧却惊了鹧鸪的觅食，我们嫣然一笑。
少年展开琴塌，恭敬般的拿出琴来，轻轻放在石案，从《春江花月夜》到一直弹到《高山流水》，不说“大珠小珠落玉盘”吧，至少他弹奏的指法和音律的流畅度，可以轻而易举的把我带到一幅幅山水画卷中。
舞，尽其性，动其意，娴雅春涟漪。我挥动着长长的水袖，时而转身，时而雀跃，行如云而流如水。我在想当年杨贵妃在舞《霓裳曲》时，也不过如此吧。但，她未必有尔等闲情雅致，双双躲在这十里而无一人的逸书阁“霓裳羽衣随曲舞”。
五月，徽州故里，云雾缭绕，山水妩媚，却不及少年一笑。少年露出的笑容，容满了幽静的山冈，风峦叠嶂间，引得一阵微薄细雨，宁静而飘逸。我伸出手来，手心在刹那间落满了细雨的柔香，仿佛感觉少年的潇洒和情才，在一伸手间便触手可得，这，咫尺的距离透露着凝重的我的忧伤。
“姑娘，拿笔来！”
少年移开琴塌，蘸着雨水，好一派流利的“狂草”：高山流水，音知艳蕊，心顿向花微。胡旋轻归，落香羞日，一并恨旧识。凭谁问：遇红颜醉？山下有烟随，雨足音祠，暖人归户，不应几多情。
“听，这有雨的声音。”当我还在暗自欣赏石案边那首《少年游》时，少年已经站在了足音祠边的栏杆，我向少年的方向走了过去，我们相互靠着背，他的右手抚着栏杆，我的左手抚在旁边。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少年在诵读竹山《虞美人。听雨》的时候，我想他的脸上应该充斥了太多的阴郁悲慨吧。我，也许不能了断他的感伤，虽然，诗里充满的是一腔壮志筹酬，但他在读到“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时发出的内心祈望，我还是能有心灵共振的。
我走向亭子中间，在他那首快要风干的《少年游》旁，挽起长袖：竹影舞，花点头，凭轩听雨，小楼昨夜蹒跚步。吟一首清酒寒风，笑看苍穹皆两空，四面青山，与君同眠，只求草堂对涯瀑。“
少年见我在提字，从阁外的栏杆走了进来，他朝我一笑，拿起我快要落下的笔，依然用他飞横拔扈的狂草，书出几个字来：凭轩听雨。
阁外的牡丹，经过雨的洗礼，红的格外妖艳，那雨露闪出的一片晶莹，像是透着他芬芳的鼻息。我们拉着手，私守阁亭，凭轩听雨，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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