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玫瑰,手留余香
那一日,我们和朋友一道去附近新开的一家酒店吃晚饭。
正吃着,自外面进来一位风尘仆仆的韩国人。看上去五六十岁吧,温文尔雅,很慈祥的样子。那韩国人似乎不大会说中国话,跟老板沟通时,时不时地翻开手中的一本书,我猜想那书一定是有关日常口语翻译方面的。儿子很少遇见韩国人,所以好奇得很,顾不得吃饭,神情专注地盯着那韩国人看。我起初还催着他快点吃饭,可他爸爸说随他去吧,我也就懒得在朋友面前管他。
“妈妈,那老板娘在敲诈韩国人呢。”儿子忽然趴在我的耳边悄声说道。
“唔。嗯?”起初,我并不在意孩子的话,但后来也觉得吃惊。
“好像韩国人今晚要留宿,老板娘跟他要1000块钱一宿。”儿子神秘兮兮的,生怕老板娘听见似的。
“1000韩币?”
“哪里?是1000元人民币!”儿子着急地比划着。
“怎么会?嘘,别乱说,肯定是你听错了。”我示意儿子不要说下去。
不过,我心里也有点犯嘀咕:这种档次的酒店呢,住一宿,只1000韩币太便宜了点,不大可能。可是,1000元人民币又是天价,也不会吧?
“你们娘俩嘀咕什么呢,那么神秘?”朋友嬉笑着调侃。
“呵呵,没什么啦,这孩子就是淘。没事——”我回过身,不好意思地说。
大家依旧吃饭。
可不知何时,儿子竟离开了座位。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居然已经坐到了那位韩国人的身边,此时正有说有笑地比划着呢。看得出,他们正用手语交流,偶尔也借助一下手边的那本工具书。
“比划什么呢?”他爸爸也发现了儿子的行踪。
“谁知道呢?”我无奈地摇摇头,继而很不好意思对朋友说,“瞧这孩子,真是……”
“臭小子,自来熟,没治!呵呵,这点随我啊。”他爸爸居然很欣赏的样子。朋友们也跟着乐。
那边,一老一小依然旁若无人地比划个不停,丝毫不在意老板娘与吃客们的关注。这小子,该不会管闲事去了吧?我有点忐忑不安,想招呼他回来,又怕惹来更多的目光。
“别管他啦,随他去,咱们继续——”他爸爸笑哈哈地说。
我耸耸肩,只能随他去了,还能怎样?唉……尽管心里七上八下的,可我还是不得不转过身来。
可是,只一会儿,等我再转身看过去的时候,儿子连同那位韩国人居然都不见了踪影。
我不禁惊慌起来,大声唤着儿子的乳名,却不见回声。
“别慌,我看见他们出去了。没事的,放心吧。”他爸爸竟很镇静地坐着不动。
“既然你看见了,干吗不叫住他呢?现在坏人很多的……”我焦急地嗔怪道,“那韩国人看着斯文,可谁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是骗子呢!”
“晨,你别急,不会有事的,我们找找去。”朋友安慰我说。
大家正欲起身去寻找,却见儿子气喘吁吁地打外面跑进来。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可我好气啊,真想呵斥他,却又碍于朋友在场,所以不便发作。
“我说没事的嘛,你们看,是不是?”他爸爸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招呼大家重新就座。
“这么久,跑哪儿去了?”我低声问,“知道我们在担心你吗?”
“嘘,对不起,妈妈。”儿子一边抹着额头的汗渍,一边笑着说,“回家再告诉您,好吧?”
“还笑,你这小子……”我瞪着他,看他满头大汗,又不忍再说他,“好啦,赶紧吃饭吧。”
“yes,sir!”儿子扮了个鬼脸,然后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
“臭小子!”他爸爸笑着责怪,“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被你妈妈吃掉了啊。”
大家禁不住都乐了。
离开酒店时,老板娘很热情地送我们出门,可她眼神里所流露出的不满,我依然能感觉得到。因此,我很有些不安,就好像儿子真的做错了事。
刚走出酒店不远,我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儿子刚才的事情。
“哈哈,我今天可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儿子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不过,就这样赶走了酒店的财神,在下也颇为不好意思啊。”
“别猾了!快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我着急地催促道。
“我把韩国爷爷送到那边的宾馆去了。那宾馆比这酒店的条件可是要强上百倍呢,人家一宿只收180元人民币呢。”儿子眉飞色舞着,“哈哈,我居然也做了一把翻译呢,感觉就是爽。”
“什么?”我吃惊地看着儿子,好久也没反应过来。
“哈哈,小子,行啊你!”他爸爸拍着儿子的肩膀,喜不自禁。
“不过,也费神呐。语言不通,真是头痛!”儿子叹着气说。
这个我倒是能够理解。
“你不知道,起初他还怀疑我呢,可能以为我是那老板娘的托儿吧。唉,够伤脑筋的了。”儿子搔搔额头,皱起了眉。
“这小子做了一把无名英雄啊,哈哈……”朋友笑着打趣道。
“嘿嘿,那是!我跟你们说,费老劲了这事。老爸老妈,你们可别怪儿子提前没跟你们打招呼啊,那场合,那家伙,哪儿来得及呢?再者说了,告诉你们了,老妈这头儿肯定不同意我管这档子闲事,是吧,老妈?所以,咱干脆来个先斩后奏得了。海涵,海涵。”儿子双手抱拳,一本正经地说。那滑稽的样子容不得我们不发笑。
“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们,你们是怎么沟通的?”我急切地问。
“嗨,连蒙带比划呗。”我儿子笑嘻嘻的,“可别说,那爷爷,还真是聪明,我比划了一阵子,他渐渐入门了,还真能明白我的意思呢。”
“那是我儿子比划得好嘛!”他爸爸美滋滋地夸赞道。
“宾馆服务生还以为我是他在中国的孙子呢,哈哈,好搞笑的。”
“那你怎么说?”
“我懒得跟他们解释,就哼哼哈哈的瞎答应呗。”
“还真有你的!”他爸爸和朋友都乐颠颠的。
“我帮爷爷办好手续,然后送他去房间。他拉着我的手,激动得落泪了呢。临走时,硬是塞钱给我……”
“哈哈,这次你可发了大财了!”朋友笑着调侃。
“什么?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怎么能收老人家的钱呢?”儿子着急地辩解着。
“伯伯逗你呢,干嘛这么当真?”我拍拍儿子的肩膀。
“真是。”儿子涨红了脸,“我说什么也不要,可那爷爷硬是往我兜里塞。没办法,我只好挑了一张面值最小的留下来,心想权当留作纪念了。临出门时,那爷爷非要将那本口语翻译书送给我,书的扉页上还有爷爷的签名、电话号码跟家庭住址呢。他说,希望我长大后到韩国去留学,他会在家里热情招待我的。”
儿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不算很厚的书。封面满是韩文,看不懂。翻开一看,果真如我猜想的一样,是本中韩双语翻译手册。
“妈妈,这就是那张韩币。”儿子从兜里掏出一张面值1000元的韩币,递给了我。
“你不该收人家钱的。”我说,“既然是做好事,就应该无偿服务嘛。”
“我本不想要的,可是那爷爷……”儿子很委屈的。
“孩子都说了,就当是纪念吧。”他爸爸碰碰我,示意我不要说孩子。
“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自己留着当作纪念吧。以后每每看到它,你或许会想起:曾经,自己热心地帮助过一位需要帮助的人,然后自己也从中获得了一份难得的快乐。”
“嗯。我会记住的,妈妈。”儿子使劲点了点头。
我会心地笑了,默想着:也许比起教导来,践行更能让儿子深刻地明白“与人玫瑰,手有余香”的道理。
儿子一手拉着爸爸的胳膊,一手牵着我的手指,一家三口就这么惬意地并肩前行着。我心里不觉欣欣然。
儿子真的长大了,尽管有时做事不是很周全,但最起码,他知道与人为善。但愿那张韩币,在他眼里,从来就不是货币,那只是一份至纯至真至善至美的情感的缩影;也但愿那张韩币,在他的人生旅途上,能够成为时刻警醒他向上向善务真务美的“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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