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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茶遇到狠角色

2010-06-12 16:16 来源:财视网

  导读:功夫茶、唐装、生意、利润、东边损失、西边补足,这一系列,是歪打正着、瞎猫撞上死耗子,还是冥冥中的一种安排?

  狠角色

  卫茂蓝遇到一个强劲的谈判对手,云顶贸易公司营销总监姚迪,这个刚从英国回来的一肚子洋墨水的女孩子,模样清秀,身板单薄柔弱,可言辞犀利,一口咬定那个价就不松口。

  她把卫茂蓝逼到了墙角。卫茂蓝建议休战一天,双方都回去思考一下这单生意做不成的利与弊,后天接着谈。卫茂蓝彬彬有礼地把姚迪送到电梯口,卫茂蓝想开句玩笑缓和一下刚才谈判桌上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实在不愿意跟一个女孩子在空气中用眼光拼出火星来,就真心实意地说:“姚小姐其实真的很漂亮。”

  姚迪仰头看他,一点不买账:“卫经理,请叫我的名字,或者在姚姓后面加上我的职务,不要用‘小姐’,在国内这是个暧昧的词。”卫茂蓝一下子被杵在那里,正尴尬着,电梯来了。姚迪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合上那一瞬间,卫茂蓝斗胆看了她一眼,姚总监正气凛然地盯着他,他一惊。电梯下去了,卫茂蓝松一口气,真是个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女人,哼,看哪个敢娶你,除非嫁个英国老毛子!这样想想,心里平衡了些。

  送走姚迪,卫茂蓝有点颓然,想到后天的谈判,郁闷得在办公室走来走去,无心落座,出来,穿过长长的走廊,敲开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老板权承竹正在泡功夫茶,看了卫茂蓝一眼,慈眉善目地笑一下,指指对面的椅子,卫茂蓝就在那椅子上坐下了,看着权老板肉肉的手熟练而悠然地烫杯、热罐、洗茶、高冲、低洒、淋顶、刮沫……原本有三个小茶杯成“品”字排开,权承竹又夹了个茶杯摆成个“田”字,卫茂蓝心想,莫非还有两个人没到?

  茶好了。卫茂蓝恭敬地端起,不敢一口闷下,跟着老板完成一系列过场,先看看,再闻闻,又用舌尖沾沾,再慢慢喝下,而后看看那只茶杯,说:“好精致的物件,上一回喝的好像不是这个?”权承竹脸上浮起找到知音的喜悦:“前天才托人带回来的,今天,你就碰上了。”卫茂蓝正要开口,权承竹说:“你还想问一个问题,为何有四个茶杯?”卫点头。权承竹问:“再过三天是什么日子?”

  卫茂蓝张口就来:周一,员工大会。权承竹摇摇头,说:“清明节,两个杯子,老母亲的,老父亲的。”卫茂蓝“哦”一声。在他心里,老板是本巨大的书,中国书,一口井,老井,厚实而深邃;他的经商经历与中国的改革开放同步,公司经营范围从家电贸易到零售业,资产也上亿了吧;他用人不疑,几乎不过问具体事务,但又了如指掌,整个公司的大方向掌控在他手里;他天天准时上班,喝功夫茶,读老庄、四史,他是公司员工的精神领袖。老板做到这个地步,是境界了。

  权承竹喝下第二杯,问:“谈得不理想?”卫茂蓝赶紧移了移椅子,往老板面前靠靠,把对方的严防死守、自己的百般努力说了一遍。权承竹把卫茂蓝面前的冷茶倒掉,续上热的,说:“姚迪嘛,年轻气盛,公司又重用她。她呢,高一就出国了,大概十五六岁吧,高中,然后硬考,进了圣安德鲁斯大学,在英国的排位都在前十位的商科大学。一个女孩子,独自拼打,不容易,不过呢,她受过很好的早期家庭教育,是中国式的,这是她的底子……”

  卫茂蓝一惊,老板了解得比我还详细!权承竹又说,做生意也就是个持久战,不是都说要做百年老店吗?这就是持久战,所以呀,不要在乎一城一池的得与失,眼光要放远。

  卫茂蓝苦笑,心想:城池失得太多了,就有可能伤元气,至少,年终的账面就会很难看,至少,我年终的红利会很难看。

  权承竹还在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你看当年的毛泽东,1949年前,没有怎么住过大城市吧,尽在乡下转来转去,结果呢,所有的大城市都是他的,而一直住大城市的老蒋怎么样了呢?卫茂蓝听得云里雾里的,心里想:那你的意思是这回可以让步?然后,再然后,我们就能得天下,把对方撵到爪洼国?既然老板允许让利,不挣钱,贴着成本走,那,自己也算挣个吆喝挣个热闹吧。

  临出门,权承竹说:“后天,不要在公司谈了,换个环境,请她喝茶吧,有情趣一些。”卫茂蓝担心万一人家英国鬼子只喝咖啡,权承竹语气温和地说:“英国鬼子还是懂礼仪的,姚迪是个中国女孩子。”卫茂蓝没有往心里去,心想: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当然是中国人,就是把皮儿薰白了,馅儿还是黄的。

  成与败

  重新谈判这天,卫茂蓝穿了一件唐装,精纺绵质地,外深蓝色,衬里淡蓝色,袖口处挽上来两寸许,色调协调中有变化,加上他修长清瘦的身材,别有一番味道。这是老婆在城里有名的“小裁缝”店为他定制的。卫茂蓝自嘲成了卖茶叶的了。

  这两天,卫茂蓝的确是在恶补有关茶的知识。他想在洋鬼子姚迪面前装得像老板那样,满肚子中国知识、中国文化,也许能镇住她,就算是生意上输了利润,文化上也得赢你一头是不是?

  事先约好了在“周记”茶楼,这是家老茶楼,有几十年历史了,其间有人要买了去改装成高档酒楼,但都被茶楼的主人婉拒了,坚持经营茶生意。现在看来是坚持对了。眼看他盖酒楼,眼看他生意垮人散了,可老茶楼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兴旺。世道越来越现代化、全球化,人们却越来越认一个“老”字。

  卫茂蓝要了一个小包间,要了点心和功夫茶,司茶的小妹已来坐下了,就等姚迪。还差半分钟,姚迪出现在包间门口。真准时。卫茂蓝想,遂起身,让座,说:“你刚从国外回来,喝惯了咖啡,也尝尝中国茶,功夫茶,不过,你如果不习惯……”姚迪客随主便的样子,说:“喝茶吧。”

  然后看小妹泡茶。卫茂蓝选的是安溪铁观音,在老板那里喝过,感觉不错。跟着小妹表演一样的动作,卫茂蓝开始解释,这叫白鹤沐浴,就是洗杯,但不能这样直杠杠地说洗杯,不雅。中国茶道讲究个藏,什么叫藏呢?就是要讲究表达手法,要用比喻、起兴,知道什么是比喻、起兴吗?不能直言……这个呢,叫观音入宫,就是落茶,呃,就是把茶叶放进茶壶,分量呢,要依个人的口感而定,哦,这叫悬壶高冲,就是冲茶了,这是春风拂面,刮泡沫,很贴切是不是……

  小妹纤细的手提着绛红色的紫砂壶在热气腾腾的茶杯上来回倒茶,一直没有说话的姚迪轻声说:“关公巡城。”卫茂蓝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妈呀,原来人家懂,深藏不露哦!有点不好意思,说:“对不起,我好为人师了,还以为你多年在国外,早忘了呢。”

  姚迪抬起眼睛,目光迷离,说:“我都以为我忘了,其实,哪里忘得了?我妈的功夫茶最上乘了,最优雅了,从小就看她喝。”卫茂蓝“哦”一声,心里有点失落,做了两天的茶道功课,本想在这方面显摆一下,结果人家早有这方面的家庭启蒙,赶紧补充道:“如果有机会,可不可以上门拜访,向你妈妈请教?”姚迪端起杯子,闻闻,闭一闭眼,好像陶醉在茶香里,然后抿一口,又一口,然后放下杯子,说:“没有机会了,去年,她去世了。”

  卫茂蓝又一惊,差点跌到椅子下面,他直想扇自己两个耳光,今天怎么处处错位哦,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姚总监,冒犯了。”姚迪一脸平静,宽宏大量地说:“没关系,不知者不为怪嘛,这是茶楼,休闲之地,你叫我姚迪吧。”比起前天在办公室那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和僵硬的腰板,姚迪松弛、平和多了,至少有女人味儿了。

  卫茂蓝展开手里的资料,我们言归正传吧。姚迪让司茶小妹出去了,自己坐过去,提起茶壶,将最后的茶汤一滴一杯、一滴一杯,滴入两个茶杯,悠悠地说:“这是茶水最精华最醇厚的部分,要分配均匀,这叫‘韩信点兵’。”她轻言细语,腕上戴翠玉镯子,在茶香里,很柔很美。卫茂蓝有点发愣。

  可是,从姚迪口里出来的数字和推论,又是寸土必争的架式,一个百分点都不肯让,只是表述上要柔和一些而已,实质并无改变,这让卫茂蓝颇无奈。他趁出来上洗手间的时候给老板打了个电话,权承竹说生意嘛,是个细水长流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要稳,不必瞻前顾后。卫茂蓝一头雾水地关了手机,狠一狠心,算了,依了她吧,这个死抠门的娘们儿!

  接下来的过程就简单了,姚迪胜利了,卫茂蓝没有了好心情,虽然克制着,无论怎样都不能在一个女人面前跌份,这是男人的底线。姚迪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不知是因为获胜了,还是热茶的原因。她侧耳听着空中细细的乐音,说:“背景音乐不应该是筝。”卫茂蓝不动声色地顶她一句:“难道应该是唢呐,呜里呜里哇?”姚迪没有听出来,说:“最好是古琴,听了古琴,你会觉得筝实在是有点夸张有点吵。”卫茂蓝接不下去,好在姚迪起身告辞。卫茂蓝还是很绅士地把她送到楼梯口,然后返身回去结账,吧台小妹告诉他,刚才那位女士已经结了。卫茂蓝大吃一惊,赶紧追出茶楼。

  姚迪的车刚出了地下车库,卫茂蓝跑过去敲车窗:“哎哎哎,怎么能让女士埋单呢,你这不是不给我面子吗?”车窗摇下了,姚迪目光单纯地说:“下回吧。”卫茂蓝心里一通狠骂:不会有下次了!这么抠门儿,你以为付了一回茶钱,就有下回便宜让你占了?4个百分点呐,你全拿走了!像你这么做生意,别人还活不活了?你这死洋鬼子,让我百忙了这么多天!

  姚迪戴上墨镜,说:“卫经理,生意还有得做,日子还长着呢,我们还会见面的,今天,谢谢你的茶。”卫茂蓝愣了一下,又在心里回敬道:丫头,轮不到你来教训老子!姚迪的车缓缓滑进主车道,远去。

  论英雄卫茂蓝垮着一张脸回了公司。来到老板的办公室,权承竹不问生意,说:“你其实挺适合穿唐装,比西服更有范儿。”卫茂蓝一脸苦笑:“老板也很时髦哦,‘范儿’?80后最喜欢用的词,老板也奚落我。”心里想的却是:你是心情好,我的奖金、提成却泡汤了。权承竹好像钻进了他的心里,说:“不要为一时的胜负而得意而沮丧,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意思就是一以贯之,以不变应万变。”

  看着卫茂蓝蔫蔫的样子,权承竹给他倒了一杯刚泡好的茶,卫茂蓝不禁苦笑:“老板,我现在一肚子的茶水,哪里还想喝?”权老板说:“茶,其实就是个道具,烫杯、热罐、洗茶、高冲、低洒、淋顶、刮沫,就是个仪式,然而养性是需要道具和仪式的。”卫茂蓝似懂非懂。

  权承竹是看好这个部下的,这是他刚刚从基层提上来的80后,算第一次独挑大梁。这个小卫有年轻人的冲劲,就是有点急,急是因为“简单”,就是文化上有欠缺。经商多年,权承竹深知文化的重要。他这几十年,经历得太多,急急忙忙挣钱,追名逐利,灯红酒绿,众人簇拥,衣角带风,潮起潮落,血本无归,债台高筑,人情冷暖,天堂地狱,冰火两重天,东山再起……他明白了,钱再多,你也就一日三餐;房子再多,你只能睡一张床;车再多,你不可能同时踩两辆;女人再多,最体贴的是老妻;员工们跟着你,不光是挣一口饭吃,还有精神上的滋养;商道不是快鱼吃慢鱼、大鱼吃小鱼,而应该是快鱼慢鱼大鱼小鱼都得有自己的生存之地,这是一个生物群,一个气场,企业只能在一个气场中才能活得新鲜活得长久。

  他想这就是老子说的: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无尤。这是经商之根本,也是做人之境界吧!慢下来,静下来,是过程,也是目的。而茶,也就是一个道具,喝茶也就是一种仪式,可是这个道具或仪式非常重要,因为,其一招一式、每一个细节都在平抚你的心,让你专注、安静,而后心平气和,唯心平气和才能抵达包容,有容乃大,“大”就是万物和谐相处,就是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这些道理怎么可能一下子给70后、80后的卫茂蓝们讲得清楚呢?他们的人生经历太顺了,得让他们有点波折才行,得让他们慢慢地去悟,就如文火煲出来的汤才有深厚滋味。

  这边卫茂蓝还是觉得自己窝囊。我怎么会输给一个丫头呢?最让他憋屈的是,从与姚迪接触的那一刻起,好像就一直被她压着一头,自己好像处处在讨好她,结果处处不落好,是不是因为潜意识里有一种自卑?就因为她是海归,博士,自己是“土鳖”。

  舍与得

  第二天,姚迪带着两个部下来公司签了合同,她又是那一身中性色彩十足的工作服,只是那天的浅蓝色领带换成了桃红的纱巾,就那么一点儿点缀让她既严肃又柔美。完了后,卫茂蓝送她到电梯口,眼睛看着地下,没有言语,与上回的殷勤形成了对比。姚迪说:“卫经理,其实你不必送,如果你心里不情愿的话。”卫茂蓝又一惊,语言都不流畅了:“没有没有,哪儿的话……”电梯来了,姚迪给了卫茂蓝一个笑脸,还做了个小女孩喜欢做的拜拜的手势。卫茂蓝还没来得及回应一个笑,电梯门就合上了。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两个月后,姚迪来了电话,说有一单生意要谈,然后说了一下大致内容。卫茂蓝一听,赶紧坐直了身子,然后,查资料,打电话,汇报,做准备……

  很快两人又坐在了谈判桌上,这回的单子利润很不错,是双赢的结局,不像上一回,卫茂蓝就赚了个吆喝。谈完,卫茂蓝真诚地请姚迪一干人吃饭,姚迪爽快地答应了。席上他说:“姚总监,我有一疑问……”姚迪很感兴趣的样子。卫说:“这单生意你其实也可以跟别人做的……”姚迪说:“你是问为何单单挑了你们公司?”卫点头。姚迪说:“记得上一回你请我喝茶吗?后来我临时决定埋单的,因为我感觉你可能会沮丧,但是你一点没有流露出来,我不能让一个大男子汉谈输了生意又赔茶钱,是不是?”说完大笑起来。卫也笑了,说:“我们老板经常批评我,说我心里搁不住一点点事,我真的没有流露出来吗?”姚说:“你很绅士的,还记得你上次穿的衣服吗?唐装,是为了配合功夫茶而穿的吧,也是为了我而穿的吧?”卫赶紧点头,其实当时就是一个念头而已,既然喝中国功夫茶,那就配中国唐装吧,加上老婆巴心巴肠给定做的,又一直怂恿自己穿。

  然而这件唐装让姚迪感动。姚迪的母亲生前最喜欢旗袍,还有功夫茶,还有檀香,还有古琴。但母女因为沟通不畅,导致姚迪在青春期十分叛逆,早早地逃到国外,恨不能将中国的一切都抛得干干净净。后来,母亲生病,辗转病榻多年,去世前一年才允许家里人告诉她。血肉相连的母女相互对抗、赌气,又彼此牵挂,这让独自生活多年、尝够种种艰辛的姚迪十分内疚。

  在她看来,这病与自己有关。母亲的离世是上天对她的警示和惩罚,也让她打消了不回国的念头,并一点点激活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回国后,扑面而来的是弥漫于整个社会的“去中国化现象”:英语狂热,倒土不洋的仿西式建筑,大楼被称作纽约纽约、索菲特,小区叫做香榭丽,幼儿园的孩子叫玛格丽特、安妮、迈克、约翰……这让姚迪十分惊讶和不适应,此时,卫茂蓝的清茶、唐装、礼让,让她感动了,让她想到一个词:中国风度。中国风度让她重新审视挚爱中国文化的在天堂的妈妈。原来自己与母亲的联系是那样的不可分割,无论生死,哪怕天涯海角。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她分明感到有一股热热的泪流在心里淌。

  姚迪说:“就为你这份心,我虽然寸步不让,但决定以后的生意要跟你做。”卫问:“可当时那笔生意你为何守得那么死呢?”姚说:“那是我的第一单生意,当然要狠一些,也算是挣表现嘛。”卫茂蓝心里对老板真是佩服极了,因为当时他就是这么分析的,就不好意思地说:“上回我现丑了,以为你浑身洋气,对中国茶道不懂,所以,我就班门弄斧了。”

  送走姚迪,卫茂蓝心里有点纳闷,功夫茶,唐装,生意,利润,东边损失,西边补足,这一系列,是歪打正着、瞎猫撞上死耗子,还是冥冥中的一种安排?他想去问老板,又一想,老板肯定不会回答,只会高深莫测地笑一笑。那就不问了。

  窗外,四月的太阳,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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